无衣

【叶喻】Encounter(上)

　　临近十二点。
　　
　　只有繁华地段尚未被夜色冷却，斑斓的霓虹灯闪烁着大有一副不夜城的架势。远离市中心的街区则早早地从喧闹中沉淀下来。
　　
　　圆月高高地挂在楼与楼之间的缝隙里，夜风缓缓吹过，将凝滞的夜装点出一个柔和的面孔。喻文州缓步走在街旁，就着灯光的指引朝家的方向前行，时不时抬手打个哈欠以驱散倦意。
　　
　　往常他并不经常加班到这么晚，只是这段时间任务比较多，让他不得不在公司里留到现在。不过他的上司还是比较通情理的，一旦工作上的事解决了，就批准他休假几天，因此他也没有过多的抱怨。只是连续几天从早到晚地这样忙下来，对身体的负担也确实很大，他已经暗暗决定了休假的时候一定要在家里好好补上一觉。
　　
　　脚下出现了两条岔路。若是白天喻文州定会选择右边的那一条，但想在这么黑的夜晚大概也没什么区别，还能省点路，便朝左边走去。
　　
　　一间小小的书店出现在眼前。
　　
　　也许是刚开不久的，也许是早已伫立在这里，反正喻文州也鲜少经过这条路，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家书店。
　　
　　这么晚的时间还开着门，不用想也知道是24小时书店了，只是开在这种偏僻的地方，真的会有人去吗？喻文州感到很疑惑。
　　
　　鬼使神差地，他推开门迈了进去。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，当时推开的，是一扇厚重的，人生的大门。
　　
　　店内的装潢做得意外地舒适，门口的风铃在有客人出入时便会叮叮当当地响起清脆的声音，头顶的灯光温和而明亮，将整个书店营造出一种温馨和谐的氛围。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男子正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，一手撑着脸，另一只手下则垫着一本厚厚的书，见有人进来了便抬起头朝他笑了笑。
　　
　　这位应该就是书店的老板了吧。喻文州这样想着，弯弯嘴角也回了一个微笑。
　　
　　书店内的人并不多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分坐在不同位置，这大概也是因为地理位置偏僻而造成的吧。喻文州朝里面走去。
　　
　　这家店分为上下两层，以一个玻璃制成的楼梯隔开，上层为受众年龄较小的小说漫画类，下层则多为学术类书籍。整个空间十分宽敞，就算再多上数十倍的人想来也不会拥挤，倒是给人很惬意的感受。此时大多数人都一边享受着店内供应的饮品一边畅游在书的海洋里，也有看累了却不舍得离开直接趴在桌上小憩的，总而言之这是个供人休息的好地方。
　　
　　喻文州转了一圈下来，倒是在文学区的书架前流连忘返。他猜想这里的老板或许也是偏爱文学类的，才会将这部分书收集得格外丰富而齐全。喻文州决定有机会和这位老板好好聊聊，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上个知己。
　　
　　下定了决心，喻文州却是一点也不急，眼前最重要的是，他到底该回家睡觉，还是留下来读书。
　　
　　纠结了一会，喻文州最终还是选择了向书本的诱惑屈服。他选定了一本书，坐在座位上埋头苦读起来。
　　
　　这一读便是全然忘记了时间，待到书本翻过了一大半，喻文州才想起自己明天还得早起上班，一看时间已经快过三点，连忙放好书匆匆离开。
　　
　　第二天踏进这家书店时，比昨天要早上一些，柜台前的老板见了他依旧懒洋洋地朝他打招呼。
　　
　　喻文州偷偷打量了几眼——昨天没有仔细看，只觉得人看起来很年轻，现在才发觉他模样长得还挺好看，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；手下压着的书已经换了一本，也许是刚换不久，因为翻开的部分只有寥寥数十页。
　　
　　喻文州没有贸贸然上前搭话，而是像昨天那样，拿了书便找个位置，翻阅起了剩下的内容。
　　
　　
　　一连好几天，喻文州都在晚上如约而至。期间他曾看见那老板身边有个年轻女子，长长的头发披着肩，手上拿一本唐宋诗词，时不时歪着头和老板说话，笑起来倒是真好看。
　　
　　这是……他的女朋友吗？确实是男才女貌。喻文州想。
　　
　　等到他的加班日终于结束，他才算是和店老板熟悉起来。
　　
　　老板姓叶名修，是不久以前才在这里开起书店的，到现在也已经有一个月了。想来书店的名字“一叶”便是取自他的姓，读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意味，至少喻文州是挺中意的。
　　
　　至于前两日来的那位年轻女子，叶修是这样回答他的:“哦，她呀，她是我妹，叫苏沐橙。怎么样，漂亮吧？而且还很聪明，不过我告诉你可别打她主意啊。”
　　
　　喻文州再三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意思，叶修才放过了他。
　　
　　经过几次有意无意的闲谈交流，喻文州发现叶修还真是和自己志趣相投。有时候叶修会给他推荐一两本书，让他进去找，等喻文州看累了，又过来和他接着谈天说地。
　　
　　两人相识时间不长，相互的好感倒是涨得飞快，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。
　　
　　后来喻文州问他，为什么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书店，他只是笑笑:“有缘的人自会相遇。”
　　
　　就像茫茫宇宙中，两颗星互相吸引。
　　
　　就像我和你。
　　
　　喻文州默默饮下一口刚斟的茶，心照不宣。
　　
　　半月后，喻文州如往常一样下班后到书店放松心情，却在临走前笑眯眯地找上了叶修。
　　
　　“叶老板，从明天起我要去出差了，能不能让我借一本书啊？”
　　
　　叶修似是为难地皱了皱眉，然后故作勉强地开口:“本来这书是不能外借的，不过是你的话……就算了吧。”
　　
　　喻文州早有预料一般从身后抽出书来在他面前晃晃，得逞似的笑起来:“那我就先走啦，谢谢叶老板。”
　　
　　“诶，你先等等。”叶修见他要走连忙叫住他。
　　
　　“怎么啦？”
　　　
　　叶修一把拿过他手中的书，放到柜台下“唰唰唰”写了几笔，然后又塞还给他:“我总要登记一下嘛。”
　　
　　喻文州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，茫然地眨了眨眼。叶修摆摆手:“成了你走吧。记得好好儿看书啊。”
　　
　　喻文州点点头，转身出了门，待回到家里便翻开书来看。只见扉页上写着一行数字。喻文州记得他从书架上拿下来的时候还没有的，想也知道是叶修特地留给他的了。
　　
　　他抿嘴笑了笑，在心里将这串数字默念了好几遍，然后掏出手机认认真真地保存了下来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出差的时光其实相当无聊，白天开会，晚上陪客户吃饭，回到酒店基本是倒头就睡，连倒时差的时间都没有，更别提闲下来看书了。
　　
　　在一天晚上，喻文州临睡前照例清着手机里收到的消息，却看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内容。
　　
　　发送人是叶修。
　　
　　他愣了愣，然后点开消息。
　　
　　“早啊文州，好久不见了，书有没有好好看？”
　　
　　明明出差过来才过了三天，哪有什么好久不见。喻文州笑着摇摇头。
　　
　　“我可忙死了，哪有什么时间看书啊，你以为大家都和你一样闲吗叶大老板？”
　　
　　对面回复得很快:“没时间？那你借书干什么？”
　　
　　“怎么，不可以吗？”
　　
　　“可以可以，当然可以，我们喻总的要求我哪儿敢不答应啊。”
　　
　　“我可不是什么喻总啊，叶大老板你就别取笑我了。”
　　
　　“我哪儿取笑了？文州你可是前途无量啊，像我这种开个小破书店的，没准儿以后还得靠你养呢。”
　　
　　喻文州无意识地攥紧手机，心脏不安分地跳动两下，乱了节奏。
　　
　　“书中自有黄金屋啊叶老板，你这都多少座黄金屋了，可别跟我喊穷啊。”
　　
　　他想了想，又加了句:“好了好了我得睡了，明天还要早起开会呢。回聊啊。”
　　
　　语毕也不管对方有什么回复，喻文州直接一摁关机键，把手机往柜子上一塞，便躺下身裹紧了被子。
　
　　他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，两眼望着窗外的黯淡光景，想了想叶修，又想着工作，终于昏昏沉沉地入了梦。
　　
　　二十天的出差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，白天忙碌在外，夜晚终于空闲下来便和叶修聊两句，时间倒是转眼便过。喻文州第一次觉得出差并没有那么难熬，只是思念的感情更强烈了一点，往日只是想家，这次却更多了一个人。
　　
　　什么时候，叶修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无法动摇的位置了呢？
　　
　　喻文州自己也想不明白。
　　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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