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衣

【叶喻】Encounter(下)

        书店迎来喻文州的时候，已经是天黑以后了。叶修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边盯着书本发呆，而后便听见门口的风铃响起来。他头一次觉得这单调的声音是如此悦耳。
　　
　　目光对上的一瞬，两人相视而笑。
　　
　　“哟，来了？比我想象中的要早嘛。”叶修用右手敲敲书本，眼里装着满满的笑意。
　　
　　“叶老板这是嫌我来早了？那我可走了啊。”喻文州说完便转身作势要离开。
　　
　　“那哪儿能呢，我可是一直等着你呢。来来来，坐坐坐。”叶修拍了拍喻文州的专属座位。
　　
　　喻文州笑了笑，坐到他旁边。
　　
　　“这书，先还你吧。”他把借来的书放在台上，“我来你这看就好了。”
　　
　　叶修把书收好，顺手给他倒了杯水:“对了，明天沐橙搬家，我得去帮她，白天估计就不开门了。”
　　
　　喻文州朝他笑笑表示感谢:“这样啊……正好我明天不上班，我帮你吧。”
　　
　　“成啊。”叶修一口答应，“那可辛苦喻总了啊。”
　　
　　“算是感谢叶老板的款待嘛。”喻文州抱着茶杯舒服地靠在椅背上，“对了，前两天工作不太忙，到附近随便逛了逛，拍了些照片，给你看看？”
　　
　　“好啊。”叶修欣然应允。
　　
　　喻文州翻出相册递给他看:“这是傍晚的天空，很好看吧，在这边很少能看到的；这个是附近的唐人街……还有这个，是当地很著名的一座雕像。”
　　
　　“嗯嗯。”叶修边点着头边看他翻，照片上的内容其实不太让他感兴趣，倒是喻文州的手指更具有吸引力。

　　他看着看着，突然眼前一亮：“这是？”

　　“啊……”

　　照片上一个人逆着光站在远处，侧脸模模糊糊地隐匿在光影中，嘴角微弯，手机正对着半空的落霞，却不知自己也被当成一幅画装在镜头里。

　　这个人正是喻文州。

　　他笑了笑解释道：“我在拍那张天空的时候有个摄影师帮我拍的，他说觉得很好看，我让他传给我了。”他看了看叶修状似无意地问，“那你觉得好看吗？”

　　“好看，比那天空好看多了！”叶修毫不迟疑地答。

　　喻文州忍不住笑起来:“叶老板嘴可真甜。”

　　“我这可是真心的！”叶老板冤。

　　
　　第二天一大早，叶修便按约定到喻文州楼下等候。两人到达与苏沐橙会面的地点时，后者还没到，叶修和喻文州随意地聊着天，心里却在敲着鼓。

　　先前他警告喻文州不许看上苏沐橙，看似在开玩笑，实则是真有忧虑。倒不是怕苏沐橙真跟喻文州跑了，而是单纯不想喻文州喜欢苏沐橙而已。

　　苏沐橙是他一直放在心上宠着的妹妹，因为长相出众，又天资聪颖，自小便不乏追求她的人，但叶修一直没同意。而喻文州不一样，若是他俩真的对上了眼，不止叶修，恐怕全世界都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　　
　　虽然喻文州已经跟自己再三保证过了，但叶修到底是心里没底，万一这事成真了，叶修还是只能祝福他们两个了。
　　
　　正想着，女主角已经登场。叶修注意了一下喻文州的表情没有异样，这才给苏沐橙介绍着。
　　
　　苏沐橙笑意吟吟地伸出手，倒是毫不拘束:“你好啊，叶修他经常提起你呢。对了，我可以叫你文州吧？”
　　
　　喻文州瞟了眼脸色明显不愉快的叶修，朝苏沐橙笑笑，握住她的手:“当然可以，那我就叫你沐橙吧。我也有听叶修说起过你的。”
　　
　　“是吗？”苏沐橙有些好奇，“该不会说我坏话吧？”
　　
　　“喂喂喂苏沐橙，哥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？”叶修忍不住插嘴。
　　
　　苏沐橙朝他做了个鬼脸，不说话。
　　
　　有了喻文州的帮助，搬家事宜很快就完成了。
　　
　　苏沐橙看了看时间还早，向二人提议道:“一会我们一起吃个饭吧，我请客，就当谢谢文州的帮忙，以及庆祝我搬家顺利！”
　　
　　叶修不满:“我怎么没见你请过我呢？”
　　
　　“我这不是请了吗？”
　　
　　“你明明是为了请文州！”
　　
　　“怎么啦？吃醋啦？”
　　
　　叶修一时语塞。
　　
　　苏沐橙转向喻文州:“文州喜欢吃火锅吗？之前听说这附近有家自助火锅店，很多人推荐的，要不要去试试？”
　　
　　“好啊。”喻文州笑着说，“我也挺喜欢的。”
　　
　　叶修暗暗在心里记下，然后猜测着喻文州到底是无辣不欢还是吃不得辣，看起来像是后者，没准儿其实正相反呢。
　　
　　通过苏沐橙的指路，三人很快到达了那家火锅店。点菜时喻文州不出意外地拒绝了鸳鸯锅的提议，也让苏沐橙感到有些惊喜。
　　
　　“我本来还以为文州你是吃不得辣的呢。我和叶修倒是很喜欢辣的！”
　　
　　“也没有很能吃辣。”喻文州很是谦虚。
　　
　　直到进餐开始后，叶橙二人才发现喻文州并不是谦虚，而是——他真的不能吃辣。
　　
　　叶修心情复杂地看着一口灌掉大半杯水的喻文州，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文州你……既然这么怕辣，为什么不要鸳鸯锅？”
　　
　　喻文州好不容易让口中的刺激减少，这才回答:“虽然吃不得，还是挺喜欢的……偶尔吃一次也没关系嘛。”
　　
　　叶修拿他没办法，又不忍心看他吃得这么难受，想了想突然站起身走向了餐台，留下两人面面相觑。
　　
　　他拿回了两三盒冰冻过的豆奶，放在喻文州面前:“听说这个可以解辣，你试试。”
　　
　　喻文州感激地谢过了，当即拆开一盒，又忙着捞锅里的肉丸和豆腐。
　　
　　虽说豆奶确实挺管用，但一顿饭下来，他也依旧被豆奶灌了个半饱。前来收拾的服务生小姐姐被他面前堆叠的饮料盒吓了一跳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句:“麻烦了。”
　　
　　与苏沐橙分别后，叶喻两人沿着路边散步回去。叶修本不是一个喜欢走路的人，他宁愿在书店里看书看上一整天，也不愿出门走走。然而此时身边有了喻文州，他却希望这条路长一点，再长一点。
　　
　　入夜开始渐渐有些风，吹动着他们的衣袂，吹得叶修的心痒痒。
　　
　　自那日喻文州推开书店的门，他便留意上了这个样貌姣好的年轻人，而后有个身影便慢慢在他心里烙印成形，如今是想抹也抹不掉了。他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：始于颜值，陷于才华，忠于人格。喻文州于他，便是这样了吧。
　　
　　“嘭——”
　　
　　猝不及防的光影落入两人眼中——远方的黑暗被一簇接一簇的烟火点亮，笔直窜向天空的攻势有如破竹一般，带着激励人心的力量。
　　
　　喻文州就这么站在他旁边，安安静静地看着焰火升空。他看了眼喻文州，觉得焰火算什么东西，喻文州才是真好看。
　　
　　
　　隔天喻文州来到书店的时候，已经日上三竿了。叶修刚好沏了一杯茶，一见人来便招呼着：“来来来，恭喜喻先生成为进入本店的第一千位客人，这是上好的龙井，请享用。”
　　
　　喻文州忍不住想笑：“叶大老板就拿一杯茶打发我呀？”
　　
　　“那……我这儿除了茶就是书了，我总不能把我自己送给你吧？”
　　
　　喻文州抿了口茶，眼睛转了转：“我倒是不介意叶老板把自己送给我啊——这样这整个店的书就都是我的了。”
　　
　　叶修耸耸肩：“反正你啥时候来都能看。”
　　
　　喻文州但笑不语。
　　
　　门口的风铃又响起来。
　　
　　“我来啦——”苏沐橙推开门，张口便想说点什么，一看喻文州也在，连忙收了声，“文州你也在啊？”
　　
　　“嗯。”喻文州朝两人笑了笑，也没让她为难，“那我先进去看书了。”
　　
　　“哎，叶修，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人家文州啊？”苏沐橙对着他的背影，小声调笑着叶修。
　　
　　“去去去，那么八卦做什么？”叶修嫌弃地摆摆手。
　　
　　“我这可是在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啊。”苏沐橙义正言辞，“你要是真喜欢他，就多约他出去吃吃饭啊，散散步啊，增进一下感情。”
　　
　　“哪儿有那么容易啊？”
　　
　　“我觉得他也挺喜欢你的啊。你不试试怎么知道？”
　　
　　叶修二话不说转移话题：“你到底干嘛来的？说正事儿。”
　　
　　“还不是你弟让我来的，你也知道他想让你回家，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吗？”
　　
　　“不回。”叶修毅然决然。
　　
　　“好吧。”苏沐橙耸耸肩，也没有太坚持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北方的冬日刺骨寒凉，叶修看着身旁不住哈气搓手的喻文州，突然后悔由着苏沐橙把他叫出来，却没想到人家早在这种天气为了公事私事跑过多少回了。
　　
　　商家对于节日这种事向来是比谁都积极的，早在半个月前，大街小巷已经挂满了标识，提醒着人们圣诞夜的到来。
　　
　　从上礼拜五开始，苏沐橙便兴致勃勃地和二人探讨着节日庆祝的事项。往年虽然叶修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，但毕竟是苏沐橙喜欢的，到了时候还是会和她一起疯一疯，而今年，喻文州作为两人共同的好友，又是叶修喜欢的对象——苏沐橙美名其曰——当然免不了被邀请，喻文州本人看起来也十分乐意的样子。
　　
　　于是现在三人便将书店闭门大吉，一起上街溜达去了。
　　
　　作为三人中的古灵精怪大师，苏沐橙从来不缺鬼点子，加上喻文州又是对“玩”无师自通的水瓶座，一整天下来，叶修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十七岁。
　　
　　不过，能和这两个人一起回到十七岁，也没什么不好。叶修想。
　　
　　最后分别的时刻，苏沐橙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两个苹果，塞给叶修和喻文州一人一个。
　　
　　叶修是对她这个举动习以为常了，喻文州倒有点惊喜般，笑着谢过，收下了她的苹果。
　　
　　苏沐橙看着两人笑眯眯地开口：“这个圣诞夜有你们陪伴我真好。以前都是叶修陪我过的，今年有了文州，我觉得有趣多了——希望我能看着你们一直到老。”
　　
　　最后这句话无心的人听了没什么感觉，却让有意之人心里狂跳起来。
　　
　　叶修按捺住内心的想法，摆好一如既往的表情，然后悄悄瞥一眼同样看起来四平八稳的喻文州，后者只是微笑着接过话，然后道了分别。
　　
　　夜晚的圣诞，热闹中似乎又显得多了份宁静，叶修和喻文州徒步走在街灯下，不言，不语。
　　
　　很早之前他曾经在哪里看到过，说一旦喜欢上一个人，就会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，而假如爱意消失，这股味道也会跟着消失。那时的叶修还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，而今，他却真真切切地闻到了喻文州身上的味道。
　　
　　那是一种淡淡的香味，不至于浓烈到让人作呕，只是跟着飘来的风一起，无声无息地钻入他的鼻腔，而后轻轻骚刮着他的心。
　　
　　他是一路地心猿意马，偶尔余光中看见那人抬起手，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落雪的温度。
　　
　　喻文州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，毕业后的这几年才开始向北边扎根。雪于他来说，虽并没有了初见的惊艳，却依然留存着冰清玉洁的姿态，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腻的。看见雪便伸出手来想要触碰，这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罢了，当然他并不知道，他同样无意识勾起的嘴角弧度有多么撩人，更不知道在叶修眼里，雪是只能沦为衬景的。
　　
　　他自顾自地看着，终于转过头想要对叶修说点什么，却被一把捞进了怀里。
　　
　　他懵了懵，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，一个湿润的吻已经落在唇上，急促地加深着两人的醉意。
　　
　　像是尘封的酒终于被打翻了，弥散在整个空间里的醇香酒气，醉红了脸，也醉痴了心。
　　
　　叶修终于舍得放过他的唇，双眼对视的瞬间，星辰落满了天空。
　　
　　茫茫夜空下，只剩了青年动人的话语，回荡在一处。
　　
　　他说，喻文州，我喜欢你，我们在一起吧。
　　
　　
　　---END---